【荷塘】不平静的冬夜（小说）

“虎子！虎子！不要!”冬夜寂静的街道上突然传来女人一声歇斯底里的喊声。

周围有几家的灯亮了，也有人探出头来看看，漆黑的夜幕遮挡了一切，只能听到街中间两层楼房的二楼上传出来的吵架声。

这是一家五金灯具店，老板张建，今年四十刚出头，夫妻俩经营门面已经快二十年了。由最初的一间不足十五平米的小门面发展到现在的上下两层，三间门面，期间的确受了不少周折，总算熬到今天了。生养了一对儿女，儿子张家栋，小名虎子，今年上高二了。女儿才上幼儿园，活泼伶俐，人见人爱。

虎子在县城的重点中学普通班上学，因为成人高考占用教室学校这两天放假。虎子吃完午饭告诉妈妈，找同学踢球去。直到晚上十点还没有回来，张建打电话，对方的电话只响了一声，就没有了回音，再打提示关机。顿时火冒三丈，在客厅里不断地埋怨媳妇慧娴，慧娴满脸的委屈。

“孩子说他踢球去了，有什么不可相信的，都成了小伙子了，有必要吗？”

“不是我说，这时候还没有回来，一定去网吧了。回来看我不把腿给卸一个，毛病！”张建气不打一处来。

“你先试一试。家里的电脑成天换密码，连我都不知道，孩子也许和同学在一起，手机没有电了。”

“你就惯，惯（宠爱）！看能把碎怂惯成啥样子？”说完端起桌子上的茶杯狠狠地喝了一口。

两口子你一句我一句地争论着。一旁的小女儿妞妞一声不吭，埋头画画，时不时地抬头看看爸爸和妈妈。

屋子里慢慢安静下来，一家人看着电视。妞妞似乎有些困了，蹭到妈妈身边，抬起头看着，慧娴弯下身子抱起女儿进了卫生间给孩子洗漱。

墙上的钟表已经指向十一点了，张建眼睛盯着电视，却一点也没有看进去。耳朵一直听着外面的动静。不一会儿，大门“吱”的一声，虎子推开门回来了。

进门看见爸爸正坐在沙发上，黑青着脸，一声不吭地端起茶几上的凉杯，刚送到嘴边。“放下，上哪去了？”张建一声吼。

“我给我妈说了，和同学踢球去了呀？”虎子端着凉杯，抬起头回答道。

“踢球？你们得是长夜眼了，现在还能看见踢球？你哄鬼哩！好好说，上哪去了，咋不接我电话？再不说，看我不把你的腿卸了！”张建将手中的茶杯狠狠地放在桌子上。

慧娴也从楼上的卧室下来了，紧了两步走到儿子跟前说道：“你上哪去了，电话得是没电了，赶紧给你爸说一说。”

虎子站在沙发前，低着头，一句话也不说。

“电话给我！”张建吼道。

虎子磨磨蹭蹭从口袋里掏出电话，递了上去。

“密码？”

虎子翻起眼睛看了看张建。慧娴赶紧走到张建跟前，接过电话，试了几次也没有打开虎子的电话。“虎，给妈说，电话怎样解锁呢，我娃乖。”慧娴微笑着说道。

“没电了。”虎子抬起头看了看妈妈，“真的，妈。”

“那就回楼上房子充电去。”慧娴使了眼色给儿子。虎子一听转身上楼去了。张建张了张嘴，却什么也没有说，埋头又看电视了。

过了一会儿，张建转身上了楼。慧娴在客厅收拾整理着茶几。

“你说不说，到底上哪去了？”楼上传来张建的喊声。

慧娴放下手里的活赶紧也上了楼。虎子的卧室门敞开着，张建站在书桌旁，手里拿着虎子的手机。虎子在床沿上坐着还是不说话，泪花在眼里转动。

“把你这崽娃子，今不把你劈成两半，我不姓张！你说不？”张建将手机扔到床上，一步跨到虎子面前，抡起胳膊。

“你就不能好好说呀，大半夜的，妞妞睡了，再说了，这么晚了，你也不怕左邻右舍笑话。”慧娴一把拉住了张建。

“早都看着这怂不是个东西，前两天老师打电话说，最近逃学，有同学在网吧见了。”张建说道。

“事实呀，我要查资料，你不给我密码，要不我妈就在我跟前絮絮叨叨，我只能上网吧呀。”虎子涨红脸辩解道。

“下午你不是踢球去了吗？”张建吼道。

“是的，先和同学踢球去了，天黑了，就去网吧，和高俊在一起，不信你打电话问。”虎子委屈地说着。

“那你为什么不接电话呢？”

“那里人多，听不清。”

“为什么关机？”张建进一步问道。

刚还理由十足的虎子，一下不说话了。张建左手揪着虎子的耳朵，又扬起右手，“说，电话里有什么，还上密码？看我今不劈了你。”

“你松手！有话好好说嘛。”慧娴一个箭步来到丈夫面前，一边拉着张建的胳膊，一边说着。

“松手？！碎崽娃子，你说不？！”张建吼着，再一次冲向坐在床边的虎子跟前。

慧娴那里拉得住张建呀，张建1.85米的个头，身材魁梧，加上这几年事业也顺利，胖了许多。只见生气的张建抡起右手拉起在床边坐着的虎子，左手操起床头的小笤帚劈头盖脸地打下来。虎子双手抱着头，往门口这边的妈妈身边走，无奈爸爸魁梧的身体就像一堵墙挡在了妈妈的前面，就只好向窗户边退去。

被逼到窗户前面的虎子迅速推开了窗户，一纵身站在了窗户上边，两手抓住窗户的顶部。张建两口子顿时傻眼了。慧娴不顾一切地冲到孩子面前，哭喊着；张建没有想到事情发展成这样，原本只是想把儿子打一顿算了，让孩子记住别再这样，高中生活也就剩一年多一点的时间了。可谁曾想……

心里虽然这样想着，可还是放不下父亲的架子，嘴上还喊着：“碎怂，有本事你今天往下跳，跳呀！跳下去我眼前也清净了！也省得老师打电话告状了。”

慧娴一边安慰着孩子，一边吼着丈夫。

虎子站在窗户沿上，冬夜的寒风呼呼地吹着，天空的星星格外明亮，路旁行道树上还残留的叶子在寒风中飒飒作响，街道上的行人和车辆寥寥无几。此刻，虎子脑子里一片空白，看着妈妈满脸泪水，隔壁屋子貌似传来妹妹的哭声，虎子不知道该怎么办。

僵持了差不多五分钟，张建叹了一声，扭头去隔壁卧室看哭闹的女儿了。

慧娴一步冲到窗户前，一把拉下儿子搂到怀里，止不住的泪水夺眶而出。虎子扶着妈妈坐在床前，顺手递过来纸巾，一声不吭地坐在旁边，任凭妈妈把心里的难受哭出来。

不知过了多长时间，慧娴起身去了隔壁，看看女儿熟睡的脸上还挂着泪水，随后告诉张建，今晚自己和儿子睡。换好睡衣就过去了。

......

房子里特别安静，虎子坐在书桌旁，慧娴躺在床上。

书桌上的小闹钟滴滴答答地走着，虎子有一搭没一搭地翻着桌子上的语文书，一只手不停地转着一支签字笔，看上去还比较平静。可是心里不停地翻腾着，脑子里不停地闪现着一个人的影子。

那是一个女孩的影子，清瘦的面部上各个器官搭配是那样的恰到好处，学习也很优秀，在班上总是前五名。曾是自己的同桌，在学习上没少帮自己。有一段时间，晚上写作业的时候常常会收到女孩发来的短信，有时是给自己点拨某一道题的解法，有时会是一首小诗，还会是叮咛自己不要熬夜太久了等等之类的话，总之，那段时间自己过得很快乐，学习方面也有了一些进步，还受到班主任和几位科任老师的表扬呢。为了感谢对自己的帮助，有时也会买一些女孩喜欢的一些小玩意表示自己的心意。

前段时间不知什么原因，班主任将两个人调开了，昨天收到这个女孩的一条短信，短信的大概意思是：各自努力学习，少联系。看到短信的那一刻，虎子脑子轰的一下变得一片空白。从昨天到今天下午根本就投入不到学习里，下午就约了高俊出去打球。天黑之后又自己去了游戏厅打游戏，想尽快忘掉这不愉快进入学习。谁知事情竟然闹成这样，唉……

“虎，给妈妈说说，下午到底去哪儿了？还有发生什么事了，说出来，妈妈帮你想办法。有妈妈在，没有过不去的坎。”沉默了半天的慧娴终于开口了。

虎子抬起头，停止了转笔，看着妈妈还挂着泪水的脸说道：“妈，其实也没有什么，就是我以前的同桌的一条短信。看了之后，心里特烦，下午和高俊分手后去游戏厅玩去了。我怕我爸知道了打我，所以……”

看着儿子平静下来的慧娴有了一丝的欣慰，问道：“那你怎么想呢？妈妈还正想和你聊一聊这些事。你现在也到了情感萌动期，对女孩产生好感是正常的，就看你怎么处理这件事。”

虎子静静地听着妈妈说话，有意无意地继续转着手里的笔。有时也会点一点头，回应一下妈妈。

“还有，虎子呀，妈妈希望你明年考上大学，这对你将来走向社会有一定的帮助。即使没有考上大学，你在高中扎扎实实学的这些知识对你也是很重要的。还有谈朋友这件事，这是每一个人都要经历的，可现在谈不时候呀……”慧娴一口气说了这么多，也不知孩子听进去了没有，总之自己的心里有点踏实了。

慧娴喝了一口水，继续说道：“孩子，把这份朦胧的情感压在心里吧，暂时不要让它发芽，生活的路还很长，把这作为你学习的动力，把那个优秀的女孩作为你的镜子，自己努力一把，好好奋斗一年，让别人也看看，我虎子是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。”

“妈，我知道了。我会尽快调整好自己的，你放心吧。”虎子听着妈妈一句句语重心长的话，心里有种说不出的味道。

慧娴又说道：“不早了，睡吧，明天还要上学呢。明天早上妈妈送你上学吧，好多年都没有送过你了。”说完叹了一口气。

虎子抬头看看闹钟，已经快凌晨一点了，赶紧简单梳洗了就躺在妈妈身边。背对着妈妈，眼眶里流出一股热热的液体……

冬天的早上，太阳懒洋洋地迟迟挂不到天空。虎子起床后来到一楼客厅，茶几上一杯冒着热气的牛奶，旁边还有一个煮熟的鸡蛋，妈妈在沙发上坐着，旁边放着妈妈的羽绒大衣和口罩。爸爸张建坐在一边喝着茶，一声也不吭，脸上没有了昨天晚上的怒气。

虎子的胸口，像是被什么堵上一样，但很快抑制住自己，眼睛迅速看了爸爸一眼，张开的嘴又闭上了。端起牛奶一口气喝完，说：“我上学去了。”提起昨天中午放在小茶几上的书包向门外走去。

慧娴立刻穿上羽绒衣，拿起口罩，跟了出去。

就这样，母子俩一前一后地向学校的方向走去。

......

日历一页一页被慧娴撕掉，张建依然忙碌着店面的大事小事，女儿妞妞一天比一天懂事漂亮，太阳不知疲倦地东升西落，门店前的树叶黄了又绿了。

时间过得真快，日历翻到了第二年的7月中旬，一张大红的高考录取通知书，送到了张建家的店面门口，虎子以高出二本线20分的成绩被省内一所大学录取。看到邮递员老远就扬着喜报，张建赶紧让妻子慧娴去买一串万字头的鞭炮。自己也迅速把邮递员请进屋子，从柜子里拿出一盒只有来贵客时才抽的香烟递给邮递员师傅，又泡上自己平日里不舍得喝的普洱茶，客厅里顿时飘出清清的茶香......

“噼噼啪啪……”清脆的鞭炮声，回荡在雨后小县城的街道上空；今天的天格外蓝，棉絮似的云朵悠闲地飘来飘去。

慧娴手提着糖果袋子，忙碌着给店面门口的人们撒发着糖果……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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